程爱瑜觉得,她现在应该还没醒,铁定没醒!
不然,怎么大清早的,且不说景煊坐在自己跟前,就是顾繁华哪一个晴天霹雳,已经够她消化的了。这怎么又把她堂哥给招惹来了?他,他居然还要——结婚!
而她清楚的听见,程泓慕说的是——“顾繁华”。
他要找顾繁华去办结婚证,他要和顾繁华结婚!
程爱瑜僵坐在椅子上,伸舌头舔了舔嘴唇,接着干脆装作信号不好,听不清他说话,就缓缓地将手机拿远了些,对着手机道:“喂,喂……三哥,我这信号不好,喂……我听不清啊!”
“不用装了,我知道你在家。”门外,程泓慕听着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响,稳步走出电梯门,转个弯就到了程爱瑜的家门口,伸手按向门铃,并不疾不徐的对着手机道:“小妹,我在你家门口,给我开门!”
话音落,程泓慕果断的掐断电话,随手一抄,就把手机放进了裤兜里。
而屋里的程爱瑜,听着那忽然响起的门铃,一个鲤鱼打挺,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响着盲音的手机,也因手滑而落在了地上。但她根本顾不上捡,而是在屋里慌忙的乱转。
“怎么办,怎么办……”程爱瑜在餐厅与客厅之间打着转转,抬头看了眼还在不断传出门铃声的大门,转头又看了眼景煊,一时间这脑子就不够用了。
她打小和哥哥们在爷爷奶奶身边儿长大,对与他们的性格,她是相当了解。而这个程泓慕,这些年历练了一身军人气息,可打小却是最不好说话的一个,与他双胞胎的哥哥简直是两个极端。若要用更贴切的词来形容,也许,应该说他是另一个唐枫,无事时风平浪静,一旦遇见了他认真起来的事儿,那就整个一暴风雨的来袭!
而此刻,先不说他必定要从她这儿找到顾繁华,就说景煊……他若是看到了景煊,估计着她家瞬间会变成世界第三大战场。不过,只是那种硝烟警报的规模,他们本质上的战争,属于——内战。
正想着办法时,程泓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很是响亮:“瑜儿,你要再不开门,我可要踹门了!”
这洪亮的,只要不是耳聋,或者是家里比录音棚还隔音,那绝对能听得见!
而程爱瑜也想进,程泓慕这人,绝对是——说到做到。
怎么办啊!
打转转打了好一会儿的程爱瑜,实在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,干脆用了最古老原始的馊主意,伸手抓起正兴味十足打量着她的景煊,也不管他此刻到底是个什么眼神心思,拖着他就往屋里走:“景煊,景少,景首长!算我求求你了,你在这儿躲着,千万别出去,千万别!”
她拉开柜子,想把景煊塞进去,但看着他嫌弃的眼神,她放弃了,转身掀开被子,直接把他给推倒床是,接着拎起被子就往他身上盖。
“程爱瑜!”景煊挡开被子,伸手捉住了她的手,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的探进了她有些慌张的眼眸里。他扬眉,指着床榻:“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!”
眸中,景煊的勾人的凤眸微微一眯,那深邃的眸子瞬间敛去了眼底其他的情绪,但那一瞬,她却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一抹精光,不觉一怔,半睁着的杏眸也不觉眯起,可心底反倒平静了许多。
可是……
“我哥他——指不定会揍你!”
程爱瑜想要抽回手,却被景煊拥着刚刚好的力度,恰当的箍着腕骨,不得动弹。他轻轻一带,程爱瑜也不由的往前冲去,扑下时,眼中映着景煊似笑非笑的眸眼,心底又是一阵略带紧张的怦然。而这时,那魅惑人心的嗓音,从耳畔传来,还是那样的低沉、性感。
“他要是发现,你把我藏在床上,会连带着你的那份,一起揍过来!”话音落,他的唇再度凑近她的耳朵,轻轻地啄了下她耳珠上的珍珠耳坠,吮了下,继续说:“不过,我不介意……”
“我介意!”程爱瑜双手撑着他的胸口,从他身上爬了起来,命令自己在急促的门铃声中镇定了下来。想着,与其这样藏着,要是被程泓慕看见了,就不是揍他两顿泄愤那么简单了。指不定,她这后半辈子,都得被强行搭进去。但若是坦然些,应该也没那么多麻烦事儿,解释清楚的话,最多景煊挨揍……数秒钟后,思量好的程爱瑜,做了个绝对干脆利落的决定。她伸手捉着景煊出来,顺手关了房门,给他撂在餐桌前,转眸故作凶恶的瞪了他一眼,“你在这继续吃饭,我去开门!”刚走没几步,她又回头,看着景煊补了句:“别乱说话!不,少说话!”
躲不过,那么就去面对。
程爱瑜这样决定还有个想法,兴许因为景煊,程泓慕还能把顾繁华这茬事儿给忘了!
于是,她这也算是为死党插刀了。
拧锁,开门——
门外,英俊不凡的小堂哥,穿着一身休闲装,但那股子历练劲儿,还是从骨子里透了出来。不过瞧着他那冷然的面孔,程爱瑜还真有点心虚,但还是抬起了头,倚着门边儿朝他打招呼:“嗨,哥!什么风把您这大忙人,给吹到我这儿来了?”
“你在里头种蘑菇呢!开个门都磨磨唧唧的!”程泓慕抬脚进去,特别只觉的拉开鞋柜,边换鞋子边说:“顾繁华是不是藏着你这儿,你……”
半弯着腰的程泓慕,忽然噤声,接着抬头望向她,又低头看了眼鞋柜里的那双男士皮鞋,二话不说直接走进了屋里。
程爱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,心里立刻通透了,就赶紧的追了过去。
“哎,哥,你——”
“怎么会事儿!”餐桌前,程泓慕俯瞰着正在吃饭的景煊,眼底闪过一丝愤恨的火光,转眸再看向程爱瑜时,厉声质问:“瑜儿,回答我,这是怎么回事儿!你和他,怎么还有牵连,难道你忘了吗,你的手,你的前程,都是因为这个混蛋才——”
“哥!”程爱瑜叫住他,左手背在背后,微微曲卷。但却因为那节坏死的神经末梢,始终无法紧握成拳。“哥…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。他是……”
“不是我想的那样?小瑜,我问你,你现在是什么想法,是想破罐子破摔,还是准备用报复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他?!你不是恨他吗,你不能再碰钢琴了,你难道就不恨他吗!别忘了,当年,是谁以他的名义,把你约出去绑架了的……”
一向疼爱小妹的程泓慕,爆发了。他伸手捉着程爱瑜的手腕,看着她白皙如玉的小脸,真恨不得狠狠地扇她一巴掌,让她彻底清醒!但他舍不得,所以,他只能将怒意,发泄到景煊的身上。他讨厌这家伙,彻头彻尾的讨厌着,怎么看都不顺眼。于是怒然转身,扬手一拳,直接朝下砸去。
景煊伸手一挡,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拳,并缓缓抬眸,满眼冷锐的看着程泓慕,冷然开口:“程泓慕,你,是以什么身份动的手?”
“哼,程爱瑜是我妹妹,你敢打她的主意,老子还能打不了你吗!”程泓慕眯了眯眼睛,不服气的再抡一拳,咬字极重地说:“我上次就警告过你,要想靠近瑜儿,先过我这关再说!”
“很好,我们也不用留情面了。”景煊坐在原处,微微一闪,躲开程泓慕的再次进攻,转手一拧,接着猛地一推,将没有想到他回来这一招的程泓慕搡开。一旁看着的程爱瑜,虽然知道两人的见面,会造成这样的结果,但却没想到,这结果来的这样的快。而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心脏,快提到嗓子眼时,她就听景煊的声音再度从耳边划过:“我奉劝你一句,别太冒失了,我出手重!”
“好得很,那我也不用看在你爸妈的面子上,留一手了!”
一击漂亮的侧踢,直接朝景煊身上招呼过去。景煊不躲,反转,侧身,以同样的侧踢还击而去。两人一餐厅的空地为界,展开搏斗,而就在这么你一拳,我一脚中,程爱瑜再度扬声喝道:“够了,都给我停手!”
这么一嗓子,还真有效果。
景煊和程泓慕居然同时收手,再转脸看向她。
见状,程爱瑜深吸口气,看向景煊道:“景煊,谢谢你的照顾。”顿了下,她微微侧身,压着心底波动的情绪,再度开口,“我改天会亲自登门道谢。现在……有点儿不方便,还请你,回去吧!回去好好休息,不是下午还要开会吗?”
景煊不动,垂眸凝视着程爱瑜:“就那么想让我走?”
她难道看不出,自己和程泓慕这一架,不是为了男人的什么面子尊严,而是为了她吗!他要名正言顺的,靠近她,走近她,更是想让程泓慕看到,现在的他已经足够保护她了!可她却……
想让他走吗?
理智上,程爱瑜打从昨儿,就该让他滚蛋的。而心里,却有个声音与理智相驳,不舍得他离开。但此时此刻,她不得不让他走,否则依着程泓慕的心思,必定会二话不说的拖着景煊下楼继续操练。所以,她必须先把他支开,才能和程泓慕解释。不然,就这一屋子的火药味儿,别说是解释了,就是派个大罗神仙来说话,他程泓慕都听不进去。至于解释之后,程泓慕是否要真的还想揍他,那就只算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儿了。
想到这,程爱瑜缓缓点了点头。
她微微伸手,想要去捉住景煊,但刚抬起一些,却又很快的落了下去,与左手交握身前。
“好,我走。”景煊面色依旧,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,看不到一点波动。但程爱瑜却从那深邃的眼底,看到了一丝隐忍的波光,藏着一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,却叫她莫名失落。而就在她的心都好似要揪起时,景煊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,声音刻意放的低柔了些:“去吃了药吧!等下准时点去医院,有什么事,在找我。”
话音落,他转身离开,步伐还是那样的稳健,但程爱瑜却觉得,那俊挺的身影有些黯淡……
大门开了有关,景煊的身影,彻底的消失在了视线里。
程泓慕冷静下来看,走过去揽住仲怔的程爱瑜,冷声质问:“你病了?为什么不告诉我!”
程爱瑜因为堂兄的责问而回神,但那目光却依旧凝定在玄关处。而这时,一只大手攀上了她的脑袋,揉了揉她梳理的很整齐的秀发道:“行了行了,别看了,人都没影儿了,你还瞅着。怎么,是准备用这个来气死我,还是准备憋屈死自己啊!”
“哥,我二十五了,不是什么事儿,都要想你打报告的小孩子。我……”
“你就算二百五,在我眼里,也是小孩!”程泓慕很是不满,原本是揉她的头发,现在一到气头上,干脆赏了她一记巴掌。但转念又想起了景煊的话,皱了皱眉头,推了她一把道:“去,吃了药,我带你去医院。”
强行整理好情绪,程爱瑜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,转身去吧台那边给自己倒了杯水,将手边的药丸吞了下去。而这时,程泓慕就走了过来,他眉头微微蹙着,拿起她吃的那些药,瞧着上头龙飞凤舞的自己,眯起了眼睛:“程爱瑜,辞掉工作,和我回家吧!这样的你,让我很不放心。”
“哥,我不会走的。”
“因为他?你如果那么想着他,干脆,我去求爸,让他把他调到s军区去……”
“不!”不等程泓慕说完话,程爱瑜扬声打断:“哥,我不走,不是因为他,也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四九城。只是,八年前重新活过来的我,在这里,重新得到了开始。今后,别再和我提什么钢琴了,那些都是过去式,在辉煌,也是流星,早已陨落了。至于这些……就是一场小病,不值一提。若要真追究起来,是因为回家那几天,应酬太多,酒喝得也多了些,弄伤了胃。”
扬了扬手中的药,程爱瑜随手放下,自如的从目光越发晦暗的兄长身边走过,绕过沙发,顺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包,简单收拾了一下,转身:“不是说要送我去医院吗?”
这么半天,也没听程泓慕再提起找顾繁华的事儿,程爱瑜悬着的一颗心,总算落下了一些。想来,闹这么一出,也不算坏,至少,让程泓慕暂时因为紧张她而忘记了繁华这茬事儿,也能给繁华在争取些时间!
程泓慕隔着沙发看着眼前的妹妹,忽然觉得,经过这几年的打磨,这丫头收敛了锋芒,到让他有些陌生了。但不论她怎么变,她都是他捧在手心里宠如宝的妹妹,他珍视她,尽管他也从不否认她身上的缺点,可他依旧希望,她能够得到一份纯粹的幸福,而那个男人必须是让他能够放心的把她交给他的人!
——至少,不是景煊!
“瑜儿……”程泓慕幽幽的打量着妹妹,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缓缓蹙起,用一种近似乎叹息的口吻道:“告诉我实话,你还恨他吗?当年……当年,那女人是用他的名义,把你约出去的,信上还盖着他的印章……”
崭新的跑车,一路飞驰。
程爱瑜坐在副驾驶座上,这个人以一种放松的状态,蜷缩着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,不知是睡着了,还是在可以回避驾驶座上的堂兄。
从上车起,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。连堂兄扔给她一把车钥匙,告诉她,这是程资炎听说她的车被撞废了后,特意给她的,她也没有什么放映,依旧那么安静的阖着眼,用沉默,来抵抗着他。
双手握着方向盘的程泓慕,亦沉默着,可他的脑海中,却始终回旋着,程爱瑜给他的回答——“恨过,但现在……我不恨他,我恨我自己!”
原来这八年,她给自己画地为牢,圈在了一个固定的空间里。
原来八年前,她的那句“他不要我”,并非他们所理解的那样!
原来,真正能解开她心结的人,不是他们,而是——景煊。
可偏偏,这个男人是个危险的存在,即便他很可能能让小妹走出心中的一片阴霾,却有可能将她引入另一片黑暗。而若,她的世界,在塌下来一次,那她失去的,恐怕不是一节神经末梢,而是原本可以完美无缺的人生……
——“以程小姐现在的精神状态来说,她不能再遭受同样的打击了。正如你们所看到的,她一直在笑,尽己所能的让所有人都放心,而最痛苦的压抑着自己的,还是她本人!这并不利于她的康复,而她的积极配合,根本不能纾解她心里的重创。所以,我建议,送她去另一座城市,重新开始!”
这是当年,心理专家对程爱瑜的各项心理做了评估后,对他们说的话。而当时,他军事训练刚结束,就赶去瑞士看望她,而刚巧那天,心理专家请了他与大哥程资炎,去办公室单独谈话,所以,这段话他记得极为清楚。
路上的沉默,让车内的空气仿佛都陷入一种低气压的状态,程泓慕此刻满心都是程爱瑜,到真把来找她的目的给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