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国公一生皆在为权势而活,因着权势,能让夜氏一族过得荣华富贵,能让静国公府不至在他手里辱没。
故而当年,他选择了沉默。
即便他所知不详,即便仅是冰山一角,却也足够令他畏步不前,因着他得保全夜家,保住静国公府。
倘说公主长媳逝后,他很是对不住不知实情的长子,那么对于同不知实情的长孙女与长孙,他更是对不住。
人的心一旦有愧,纵然晓得放任不对,也会不自觉寻各种理由将自已搪塞过去,故一直以来,长孙女在外所做的一切,不管是否为了夜家,他皆只知,却从不插手,连次子几番嚷嚷到他跟前,亦被他挡了回去。
而此番,风传长孙女借病离京之事,旁人或有疑惑,认为可真可假,他却心知肚明,乃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。
昨儿千花山庄的那一顿午膳,纵然他在衙里仍保持着平日里一部首官的威严,然只他自已晓得,他几近担心得失了魂,而至昨夜里,厂卫出动连抓十四名官员,他直至回到府里内院书房,整个身躯仍是麻的。
在松椿院书房呆了一整晚,一夜未眠,年纪大了,身体熬不住,今儿一早头便疼得厉害,令次子替他告假后,他在书房小榻上睡下补眠。
夜二爷今儿在早朝整个魂不守舍,因着静国公突然病了,也因着夜十一不知同永安帝说了什么,令永安帝一出千花山庄,那火气直到今儿早朝,都如太上老君那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,全然没想熄一熄的意思。
文武百官位列两旁,时不时瞅下魂不守舍的吏部夜左侍郎,再瞅下将眉头皱得能夹死好几批蚊子的礼部右侍郎莫世子,慢慢上移,看到一派淡然自若不像被削掉五名羽翼的宁尚书,又慢慢下移,落在敛首垂目的苑马寺卿谢三爷身上,末了往临时告病假的静国公这位户部尚书的站位上瞧。
瞧了一两息,百官收敛心神,决定眼观鼻,鼻观心,心观完,观回眼,反正再怎么观,也绝不再观到夺嫡四豪门半点儿边去。
以往总觉得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此刻龙座上永安帝威仪万丈,沉着脸不时投下一两句龙吼,吼得百官面皮随着抖一抖,百官便觉得,岂止度日如年,简直就是以息为年。
好在永安帝自来圣明,纵然龙火四处喷,也没真把百官哪一位给烧成灰烬,好不容易有惊无险捱到退朝,哪儿知临了临了……
“臣有本启奏。”都察院一小御史勇猛地步出班列,中气十足地发出令余者文武官员恨不得立刻掐死他的洪亮声音。
永安帝眉一挑,很是诧异竟还有人敢在此时启奏,当然他只在心里诧一诧,面上无波,依旧端着天子威仪,沉声道:“奏。”
御史担监察之职,有本启奏,还能奏什么?
无非就是有谁要倒霉了,不幸在这个今上暴火的节骨眼上,要被弹劾了。
百官默默想罢,默默移向汤左都御史,昨儿洛右都御史一被锁拿,汤左都御史可就急忙忙到内阁请见的,结果呢,好的嘛,居然是想弹劾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