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正如大伯看到的,上面写的清清楚楚。”梅氏不卑不亢。
“胡闹,你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姑,有什么资格做主朵丫头的亲事?”梅童生摔下文书,吹胡子瞪眼。
这样一来,不是断了梅家这边的后续打算?那八两银子与五亩地不是打了水漂?
没错,掏银子如同割肉般的梅童生有自己的打算,那就是握着梅朵的亲事,不怕没有威胁到梅氏的地方。
到时候,别说是梅朵名下的嫁妆,就是梅氏手中的也能榨出来,可是梅童生没有想到,梅氏会将这个想到头里,还要落实到文书上,那不是破坏了自己的计划?
杜里正坐在主位上,摇头道:“此事确实不妥,这不合规矩。不说梅夫子是梅朵的伯祖父,正经的家族长辈,即便不是他做主,梅朵的亲事也当梅秀才做主才是。”
梅秀才给梅二出殡时充当过孝子,是“应继”之人,有资格继承二房遗产,也是能为梅朵亲事做主的长辈。
梅氏道:“大伯问奴有什么资格,里正说不合规矩,只凭奴养了侄女十二年半,只凭奴爹娘过身后,朵儿这个梅家二房唯一的骨肉没有吃过梅家一顿饭、没有穿过梅家一件衣。伯父既是父,那姑母也是母,作甚奴就不能为朵儿做主?要是亲事依旧落在大伯手中,谁能保证万事稳妥,不会陷入火坑?”
梅童生阴沉着脸道:“你莫要太过分,平白污蔑长辈!那是我亲侄孙女,我怎么就不会给她寻一门妥当亲事?你一个寡妇失业的,又哪里能寻到什么好人家?”
“怎么妥当?镇上洪老爷那样?儿子不能人道,却一连娶了两个儿媳妇不是自己寻死就是被打死,镇上再娶不到儿媳妇,只能往乡下来寻的的洪家。就是大伯口中的好人家?”梅氏挑着嘴角,面带讥讽。
这也是梅氏这几日一面对梅家人,就性情大变,跟嗑药似的决绝的原因。
自从上次梅家父子去桂家老宅闹完,梅氏便请托桂五帮着打听梅家的动作,盯着的就是梅童生在镇上的故交尤老爷,防备着他们将梅朵卖婚,没想到却是打听个正着,顺着尤老爷近日的交际,就打听到洪老爷要再娶儿媳妇的事。
洪家的事情实在太肮脏,“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”,八卦早就传遍了镇子,才使得洪家在镇上娶不到第三个儿媳妇,才会开始在乡下找人。
梅氏父子这个时候要接梅朵回去,还能为了什么?
这样的亲人,这样的算计,梅氏杀人的心都有了。
梅童生没想到梅氏会知晓洪老爷的事,眼神有些闪烁,却没有否认,嘴硬道:“不过是别人眼红洪家过得好,以讹传讹,洪家镇上有铺子、镇外还有庄子,日子殷实,进门就是少奶奶,吃香喝辣,一般人想要攀还攀不上。”
杜里正跟着点头道:“要是说起他们家,那家底倒不是一般丰厚,儿孙就算躺着花,银子也够使了。”
“朵儿是柴门小户长大,没有那当少奶奶的命,倒是里正家里的六姑娘,比朵儿还大半岁,使奴唤婢教养着长大,更适合匹配高门!”梅氏望向杜里正,眼中也带了寒意。
洪家的事情,压根就不难打听,杜里正依旧含糊着和稀泥,其心可诛。
杜里正原要当回好人,才拉了两家说和,没想到波及到自己身上。虽然他闺女多,素来不将闺女当回事,可六娘毕竟是幼女,又是留着有大用的,怎么会为了几十两银子嫁到洪家那样乌七八糟的人家?
杜里正心中极厌恶梅氏的“得寸进尺”,收起面上温煦,端起茶盏,抿了一口,摆出里正的架子道:“你大伯既退了一步,你也该略知好歹,莫要胡搅蛮缠!”
梅氏没有说话,而是将之前梅童生递过来的钱袋推了回去。
里面是十六两银子,八两补梅氏嫁妆,八两是给梅朵预备的,让梅氏代收。
除了这十六两银子之外,梅童生还答应将梅家二房的四十亩地中拿出来十亩,梅氏、梅朵姑侄每人五亩地做妆田。
条件不可谓不丰厚,就算梅二还活着,给女儿、孙女预备的嫁妆也比这些多不了多少。
按照梅童生与杜里正之前的预料,这梅氏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接了这些,没想到她会拿出一张文书,白字黑字写明梅朵的亲事由她这个做姑母的做主,梅家其他长辈无权干涉。
这样的文书,梅童生怎么肯签?
可眼下梅氏什么意思?不收这些?
“大伯不签这个,奴也不敢收这些。”梅氏直接表明态度:“嫁妆田大伯说在衙门过户时要标记不能传外人,只能留给亲生儿女,奴一个寡妇人家,要是真有亲生儿女才是笑话;就是朵儿这里,要是大伯舍不得那五亩地,找个寻继室填房的人家将朵儿嫁过去,奴可要哭死了。”
这又是梅童生的一点小心思,即便洪家的亲事不成,送梅朵去做填房,绝了她的子嗣,那五亩地依旧会回转到梅家。没有想到,这一点也让梅氏想到头里。
梅童生狠狠地盯着梅氏,几乎要不认识这就是自己的侄女了。自家老二与老二媳妇都是老实人,这女儿怎么养得这样刁钻?
就是杜里正,也不由自主的打量梅氏,实没有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般见识,只凭梅童生一句话就能推断出他的用意。
桂五坐在梅氏下手,眼角扫了桂重阳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