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林拼命的跑着,甩开身后追上来的保镖,钻进一条巷子里。他安静的躲在巷子阴暗的拐角中,双手紧紧地握住嘴,稳住自己急促的呼吸,但手心触及的脸颊,却给他带来一片湿意。
他,哭了?
他以为,自己应该没有眼泪再流了,可如今……
其实唐林自己也没想到,会被自己的母亲那样的算计着。一直以来,他知道母亲的贪婪,知道她想让自己成为人中龙凤的努力,更知道她那么委曲求全的不管丈夫如何劝她,都要让他姓唐的缘故。但今天早上,当他拉开房门的那一刻,才知道,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!
唐敏,他的母亲,为了唐家的财产,为了自己的名誉,真的是费劲了心思。如今,连他的人生,他的幸福,甚至是他几乎不敢想象的未来,都要完完全全的掌控在手里。
记者,是她送来的!
昨天前去绑唐枫的人,也是她给弄走的。
就连他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些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,也有她的一份功劳。
呵呵,而这就是她口口声声的爱,母爱!
还真是伟大的——令人发指!
她许诺夏家,只要唐林成了唐家的继承人,她就会将唐氏企业百分之十的股份,送给夏放做聘礼,而这百分之十,足够填补夏家前一段时间弄出的亏空。而这期间,她还会自己出资,帮助夏家旗下的老字号运转资金……这一切,全是夏放告诉他的,用哪种鄙夷轻蔑的口吻,带着几分同情与凄凉,就连眼神落在他身上时,都好似在同情,可怜他!
对,他就是个可怜虫,可怜的被他叫了十七年的妈,玩弄于鼓掌之中。像一枚棋子,一个傀儡娃娃一样,可怜,可悲,可笑——
所以,他逃走了,在和夏放对峙之后,他逃走了,直奔学校。
他只是想去看一看自己喜欢的女孩,告诉她昨天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,不是他自愿的,他有他的苦衷和无奈。他想要恳请她的原谅,想要让她听他说一说无法倾诉的心里话,可等他到了学校,他才知道,就连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,都被唐敏给剥夺了。
残忍,而又果决。
唐林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那份离别信,那是他刚才去学校的时候,那个女孩的朋友交给他的,上头是一行行娟秀的字,但字字透着力道,大概是因为伤心,又或者是恨他的缘故,才写的那么用力吧!
那力道,几乎将纸业划穿。
——唐林,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已经和父母离开了这座城市,去了大西洋便。说起来,我应该恨你,因为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承诺,和别的女人订婚了。也因为你,让我的父母蒙受屈辱,同时还要被迫接受你母亲“施舍的恩惠”,背井离乡。我离开了我的朋友,我的学校,我的家……
信盏末尾,是四个字——珍重,不见。
她说……不见!
她,要和他彻底断绝。
唐林越想,心里就越痛,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那痛苦与绝望的阴霾给吞噬了,脑海中划过的却总是母亲叫骂时的狰狞,恨铁不成钢的鄙夷。他无声的哭着,看着从巷子口奔跑而过的黑衣人,呼吸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里去了。
他屏住呼吸,静静地等着,心中却在默默地数着时间。
刚才在学校里,他不顾同学间的讥笑嘲讽,与指指点点的议论声,一路奔进校长室,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,居然揪着校长的脖子,从他嘴里套问出了小女朋友要转学的地方。
他原本想打电话查班机去找她的,但没想到,都快被上天给抛弃了的他,居然被眷顾了一次。女友的闺蜜大概是看他着急的样子,有那么点儿感动,所以告诉了他女友乘坐的班机……
就这样,他的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。他想,无论如何,至少要对她亲口说一句——“对不起”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巷子口搜寻他的人,还是在来回的奔跑着。他抬腕看了看表,心中更是焦急了,他怕,怕来不及赶到机场,怕见不到喜欢的女孩子。
不能再等了!
眼看着时间就快要到了的唐林,在心里做了个决定。他看着外头还在晃的人影,深深地吸了口气,伸手拿起脚边垃圾桶里的一根,有点儿朽了的拖把杆子,然后迈开脚步,直冲冲地朝巷子口冲去。
“啪——”
他狠狠地朝堵在巷子口的人后脑勺砸了一棍子,眼见着旁边那个在惊愕间开口,他也不知自己从哪儿来了股狠劲,上去又给那人来了一棍子。但那人的呼呵虽然急促,还是引来了“追兵”。
唐林看了眼身后,眼瞅着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人,朝他的方向跑来。他左右看了一眼,抄起断的只剩下半根的棍子,狠狠地朝那群人的方向砸了过去,转身拔腿就跑。
他拼命地跑着,往闹市区的街道上窜,试图以瘦削的身形,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,甩开那一堆“追兵”。
没命的奔跑着,他觉得此刻的自己,特别像是自己喜欢的一部电影里的男主角。但这追逐的戏码,光是看上去惊险刺激,实际上,在他尝试了这一次之后,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在体会这种被追的滋味了。
甩掉了大半“追兵”,他总算在一个路口拦到了辆车,及时赶往机场。
但等他一路冲进机场时,那班飞机已经开检了。他急匆匆地在机场大厅里横冲直撞,疯子一样的边朝那班飞机的登机口奔去,边呼喊着那女孩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,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。
“和依……和依……”
他叫着,嗓音都嘶哑了,可回应他的只有身边嘈嘈切切的私语,众人指指点点的手势,还有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和笑意。
他站在登机口,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的高呼一声:“和依,我是唐林,和依……和依——对不起!”
人群中依旧没有那女孩清秀的倩影。
唐林颓然的跌坐在地,一手支撑着地面,一手压按着额头。心头似乎被揪了起来,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,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分别,是这样的滋味。难怪,唐枫宁可和家里决裂,也不愿意在放弃顾繁华,原来这种感觉比让他去死,更难受!
他恨!
恨母亲的狠心,恨唐家的冷漠,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!
紧握着拳头,唐林狠狠地朝地上捶去,似乎要将自己满心的恨意关注在拳头之上,砸向了地面。骨节撞击冰冷的地面,很痛,钝钝的痛着,好像骨头缝儿都要裂开了一般。但唐林似乎压根就没有感觉到那种痛,相反,他需要这种痛,来分担他内心压抑已久的痛苦。
——棋子,唐林你只是个棋子!
对啊,一颗棋子,有什么资格去谈感情?
除非有一天,他这颗棋子有足够的资本,让自己自由。就像唐枫那样,可以傲然的姿态,和唐家那些老顽固对峙,和他们划清界限,却又让他们奈何不了他……
“唐枫!”
渐行渐远的思绪,被一声清冽的呼唤给唤回了神。唐枫冷不丁的惊了下,一回头,就看见了他期盼已久的倩影,虽然隔着透明的幕墙,但看见她,他就满足了。
“和依!和依对不起,和依——”
他拍打着面前的玻璃幕墙,叫喊着眼前的女孩。
记忆中,他一直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,是她第一个和他开口说话,是她第一个让他知道他很优秀,也是她第一个对他说我喜欢你……
她,是他第一个敞开心扉的人,也是第一个想去保护,去喜欢的人。
但现实,却将他们俩剥离,就像面前的这一面玻璃幕墙一样,即便他们能看到彼此,却怎么都翻不过这道屏障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对她说的话。
和依摇了摇头,清秀的脸庞染着淡淡的笑意,但那笑容却无法掩盖她眼底的悲伤,与颊边的泪痕。
“唐林,我原谅你了!”
露齿一笑,她眼中分明含着泪,却用这样轻快的声音宽慰他。但没等唐林抬头,就听登机提示再次播报,女孩身后的人陆陆续续的朝里走去,而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女孩的父母,则在这时开口。
“依依,我们该走了,和……和你的朋友道别吧!”
唐林从她父母的眼中,看到了厌弃,还有少许无奈。
其实换做任何人,大概都会是这样的表情吧!
他们厌弃的,是他这个人,虽说不是他有意为之,却也是因为他,才让他们抛下在这边安逸舒适的生活,带着女儿被迫离家。至于无奈,多多少少是因为他背后那让人无法抗拒的权势。
唐林真正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,一堵玻璃幕墙,一张机票,就硬生生的将他堵在了门外,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和依的父母,将和依带走。
而他什么都不能做,什么……都不能!
“找到了,小少爷在这里!”
唐林瘫倒在地,他冷眼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,看着最终还是找到了他的唐家人,像拖狗一样的,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,再将他拖向停车场。
一步,一步……
同一时间,坐在咖啡厅里与alva商量对策的程爱瑜,终于接到了来自四九城的电话。
“喂,林叔,我是小瑜。”
“丫头啊,你让我给你查的事儿,查到了。”听筒那段,传来低沉的男声:“这件事对你来说,或许算不上什么好消息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“林叔,你说吧,我听着……”程爱瑜皱了皱眉,清婉的嗓音略微沉了下来:“是唐敏吗?!”
“这……”那边的声音明显僵了下,然后才缓缓说道:“你猜的对,是唐敏。向你们进货的那家公司,是个皮包公司,真正在背后操纵的人——是唐敏!”
“哼,果然!”
程爱瑜冷笑了声,刚准备和对方道谢,就听对方急促的说:“小瑜,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,牵扯进去的不止是一个唐敏,还有夏家。听说夏家前阵子抛售了一个百货公司,因为他们家二儿子一个投标案的失误,导致家族老字号企业亏损。现在夏家为了救活这个老字号企业,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在弥补。我想,夏家之所以和唐敏走得那么近,应该是动上了唐家的心思,不论你这次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,都要小心,再小心,明白吗?”
“夏家……和唐敏?”程爱瑜有点儿糊涂了。
“你还不知道吗?唐敏的儿子,唐林,刚和夏家千金夏放订婚,估计这也是夏家拉拢唐家的一步棋。不过啊,这场订婚宴原本安排的是唐枫和夏放,可后来突然换了人,开始我还不明白,但今儿看了你的《elite》杂志,我才算是明白了,这唐家原本是打算给唐枫下套儿的,但没成想,被唐敏给算计了,呵呵……”
听完林叔的具体分析后,程爱瑜心中有了一番打算,“林叔,谢谢你,我知道该怎么做了!”
话音落,她挂断电话,转脸看着alva,想了想,又找人查了唐敏的电话,打了过去。
等了大约半分钟的样子,唐敏接通了电话,声音清冷,倨傲,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慵懒。这声音,对与一个并不知道唐敏的人来说,或许还谈得上性感,但对于了解了唐敏这人的程爱瑜来说,只觉得刺耳。
“喂,我是唐敏,请问你……”
“唐阿姨,我是程爱瑜。很不好意思,在你最得意的时候,打电话给你。我只想来确认一下,现在的你,是不是特别的高兴!”
程爱瑜已有所指的说着,但唐敏却听得云里雾里,并且因为她这略带讥诮的语调,而很不高兴的哼了声。
“程家的教养,都被你给吃狗肚里去了吧!程爱瑜,你这丫头什么意思,打来电话,不说正事儿,就在那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得意啊,高兴啊的,不会也被顾家那小贱人给传染了什么疯病吧!”唐敏这张嘴,是从来不饶人的,只要谁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惹到她,她一张嘴,就是一顿锋芒的还击,毫不留情。
“呵呵,程家的教养,从来没教过有教养的人,会骂人家女儿是小贱人。唐阿姨,我之所以确定,现在是不是你最得意的时候,是想给你泼盆冷水——”程爱瑜明显不卖她的账,嘴角勾起一丝讥诮道:“唐敏,做人要有底线的。我从来不知道,你做人那么贱,做生意也那么贱……连我的钱你也敢套!看来,不让你血本无归,你是不会知道,什么是底线的!”